正前方出现了一座青山,它被一条飘渺灵动的雪白云层拦腰截断了,说实在的,这应该算是一道美景,但可怜巴巴的CK、伍明哥和方自归像发了疯似地骑着车,完全没有心情欣赏。
公路上到处流溢着热烘烘的泥浆,后来把方自归的鞋子里也灌满了,每用力踩一下自行车,都会从鞋里发出“咕叽咕叽”的声音。
骑着骑着,CK山地车的链条被烂泥卡住了,急得CK想撒尿。
川藏线这条线路,总体来说没有尿性,就是你一路上都在喝水,但一路上却不想撒尿,因为水都变成汗出掉了。但川藏线的个别路段,很有尿性,就是你不喝水,也会产生尿意,因为吓尿了,比如通麦天险。
方自归过通麦大桥时,从桥面的木板缝里看到帕隆藏布江的滔滔江水,听到帕隆藏布江的咆哮,就产生了一丝尿意。而接下来,是几十公里长的泥浆路,而且还上坡,而且路边就是悬崖和帕隆藏布江,这段路就很有尿性。尿性最大的一段是102塌方区,正因为这段路尿性极大,所以被起了不少名号,比较文雅的有“易贡国家地质公园”,比较学术的有“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”,比较通俗的有“通麦天险”,比较惊悚的是“通麦坟场”。
骑车三人组含着尿意过了通麦大桥,在泥浆浆路上向尿意更浓的“坟场”前进。CK正哼哧哼哧地在泥浆里乘风破浪,突然,从后面开上来一辆面包车,开到CK旁边后减速,然后馒头戴着头盔的脑袋和拿着相机的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,给苦哈哈的骑车三人组拍了张照。
拍完照,馒头笑嘻嘻地对CK大叫了一声:“加油!”
司机一脚油门,车子绝尘而去……不对,应该是绝泥而去,让CK感到非常愤怒。
面包车渐行渐远,CK心想,怎么刚才坐在车里的馒头戴着头盔呢?他这是故意要刺激我吗?
骑车三人组痛苦卓绝地向前骑,CK不小心摔了一跤后,发出了一声哀叹:“老天爷,你收了我吧!”
而在一个因为修路而被禁止通行的关卡前,方自归忧心忡忡地问:“难道要我们夜宿塌方区吗?”
还是比较佛系的伍明哥烦恼少,他淡定地说:“事已至此,随缘而安。”
关卡终于放行了。
晚上八点多时,当CK看见写有“鲁朗”两个字的路牌,感动得险些泪流满面。然后,CK在路牌下破天荒地拍了一张和他一贯的装逼风格非常迥异的照片:他身体倾斜着,脑袋顶在路牌立柱上,两脚离开立柱有一步的距离,下半身全是泥水,双臂自然下垂,与立柱平行。照片中,只能看到他的侧脸,但是这半张脸完整地表达出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怀疑。他全身的肌肉看起来都非常松弛,如果没有立柱对头部的支撑,倾斜的整个身体将轰然倒塌。CK终于用他的形体,准确地表现了他内心里那个已然倒塌的世界。
多年以后,方自归对鲁朗的那一晚都记忆犹新,不是因为那天正好是国庆节,而是因为那一锅鲁朗石锅鸡和一个梦。从通麦坟场的泥浆里筋疲力尽地走出来,鸡肉的鲜美达到了巅峰,CK和方自归吃掉了整整一锅鸡……伍明哥照例只吃锅里煮的素菜……那吃得才叫一个风云变色,倾锅倾城。方自归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美国做杀鸡工时,曾经发出的此生再也不吃鸡的郑重誓言。
后来,三人与大部队汇合后,湘湘和小枫说鲁朗石锅鸡不过如此嘛,可见生活是公平的。搭车组没有吃过这段路上的苦,即便吃了这段路上的鸡,又怎么能感受到骑车组感受到的那种鸡立鹤群的香味呢?
全队在青旅汇合后,让骑车三人组感到非常意外的,是馒头竟然在下午时已经又搭车,赶往拉萨去了。
伍明哥问:“这是怎么说?馒头就自己走了?”
齐齐道:“馒头和他前女友打了个电话,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,反正打完电话,馒头就决定立即回学校了。”